不 要 礼

牛三喜所长在站前的栈桥乃至新港可是个鼎鼎大名的牛人，这不是英雄事迹凸出，也非职工百姓认可，而是空降此地一年内“升官、乔迁、嫁姑娘”恰如其三喜的大名如约而至。隆重的喜一再宴叠加令管内港务局、交运企业、专营线、货主、朋友、铁路等有交集的单位、甚至出租司机不敢怠慢。间或设吉日，心照不宣的酒宴上觥筹交错盆满钵溢。

年底了，厌倦长期通勤的他欲调回省城，可心里还惦记“潜规”的学费。若不冷妻别女出来斯混，能有山高皇帝远的钦差范儿嘛。副科升副处是老天眷顾，这虽比“连升三级”稍逊一筹，也似天上掉馅饼砸脑袋，隶属仰慕，同僚垂涎。他瞥一眼办公桌上纪委禁止借婚宴、升学敛财的通知……如似文件旅行般随手扔一旁，心有不甘又暗自窃喜： 50岁寿喜，这个理由不仅充分，而且恰逢人生头一回；不然回了机关，就凭自己“马尾拴豆腐”的官衔，讲现实的人谁会买帐啊？人在道上若兜里比脸还干净可咋混？为此冥思苦想几近抑郁。

次日，交班后简约布置了年终工作，众人退出。他叠脚搭在板台斜靠太师椅，欣赏超标豪华客厅窗前飘飘欲仙的发财树。阳光微微闪动树叶晶莹，恍如无数金钱凌空飞舞，眼前浮现“狼吃看不见，狗吃撵出死来”幻影心痒难熬：木有人脉乃时运不济；官官相护可逢凶化吉，哥们才是生产力。这时欲与他一起调回机关的麦伟歌教导员悄悄进屋试探说：“老大啊！下个礼拜是你50大寿啊，一辈子可就一回呀！再不通知后悔都晚啦？”

“呕……事不过三嘛！今年已三喜连连，再提过生日呀，那不如明着抢弟兄们的钱包了嘛？不行不行，不要礼……”内心极度渴望‘摆坡’欲捞最后一棵稻草，表面还戏演自知之明的金盆洗手式斯文。

“牛哥！这次不是都赶到一起了嘛！不办，回省城不便宜了那么些用原则关照过的老板了吗？好在那天您酒后失言，被我打的圆场掩饰过去，这用公款也是人走茶凉……”善于揣摩领导心思的麦教虽涉世不深，却善借花献佛“您看我咋演‘一箭双雕’吧！”遂一溜烟的下楼去忙活。

这对儿省城来的黄金搭档简直就是忽悠的哼哈二将，在刚刚双获副处级时，做梦也未想到三年镀金计划两年超额完成，二位为开了沿线单位“从优待警”的历史先河而惊喜，哥俩又恨不得立即脚踩西瓜皮，躲开让他们欢喜又忧愁的纠结之地。一天，在80多人全到场所务会议上，牛麦二人的双簧可让赵本山的小品逊色。被恭维的牛所说“三喜”临门如给新港这块宝地带来吉祥一样，大家以后都可在升格的单位里沾点光……一听有这等好事，窃以为自己有望接班的五个副职和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立即沸腾，牛所见机话题一转“你们当地人忒善良，你看人家边防派出所，上级空降的所长和教导员“干不上仨月，就被当地的人双双赶走了……”麦教一旁附和“你们若把我俩撵走，一下倒出了两个副处级位置，你们副职可转正职，值班所长转副职，民警得有多少人依次借光上位……”，见两位主官回乡光宗耀祖心切的诚恳坦言求“举报”，令大会议室内从未有过的笑声余音绕梁，当几个老民警站起来揶揄“你俩为何不早说啊……”。此事次日上级知道了，局长骂得牛所狗血喷头，后来“开倒车，挂倒档”似乎成了俩人的梦魇。

“牛所，过50大寿咋不吭一声……”傍晚，两个欲上进的值班所长上楼办理交接时耳语“听说他又‘双喜临门’啦……”年轻人狐疑声与年长者骂娘湮灭在嘈杂中；

“呕……哦！来来来！都亲兄弟啦！有喜事能不与你们一起分享嘛……回去履新，啊，上位不足挂齿呀……”平时颐指气使的牛人此刻故降低身段，嘴上表现极度不知情，内心却感激麦教极具视觉杀伤力的“创造诱惑”的辐射效果，一脸狡黠驱散了倦意；

“还保密……人家新世纪玫瑰花礼仪公司的俩靓**，把麦教预定鎏金寿字的大花篮送到了候车大厅值班室……”众人骚动；

“哎呀呀！这个小麦……怎么不听话呢，干部调动，那是党委会决定的，我那天说的不算数……这都那是哪啊！我特意讲敏感时期要低调，注意影响，咋擅做主张？这这……嗨！你们都养家糊口不容易，大家的好意我领啦，再要礼那不是打我脸吗……”此刻他双眸比平日既温柔又和蔼的续演双簧。笑纳在半推半就中进行。

休班的值班所长听到‘喜讯’也把名加入了礼单，而代理了两年多的丁班值班所长钱节俭，忘不了刚结束的全所大会上牛所起身指着自己调侃：小钱儿！你的副科我没帮上啥大忙，就不用给我送礼啦……引起爆全场笑破了肚皮，可这冲决道德底线的旁敲侧击很伤自尊，他羞于媳妇下岗手头拮据被边缘。类似不靠近组织便不受待见的芥蒂也都让人有些许恐惧。

对家庭生活特别困难的民警和保安员，麦教特意柔情蜜意般嘱咐：所长说了不要钱，捧个人场就是铁哥们，咱要过个文明俭朴的生日，过个干群思想交融的生日……重要的是让大家都过的开心和快乐！不一会儿，日勤人员连休班的协警也都被通知、被同意，想送的不想送的，碍于面子或与被往长远着想的思想工作安抚裹挟，把名字进入“礼单”。

入夜，柔和的华灯把栈桥的车水马龙梳理流光溢彩，都市渐进沉寂。牛三喜正与相关单位老板在鸿运五星酒店与餐饮经理预订生日宴请，菜过三巡酒过五味，面对肉麻的恭维豪饮三杯，兴致正浓时接麦教紧急报“五十大寿”遭举报、牛人即指示用关系摆平……而麦伟歌却说老大你可得拉兄弟一把啊？三喜一听哭丧不耐烦说：“上访的截住!”“不是截住是‘截图’……”伟歌边盯着电脑边转来微博哀叹“唉呀！大哥……你停在鸿运大酒店的警车正在‘网上’飞转呐，完啦！一切全完啦……”牛人欲吐出卡在咽喉的大半个鲍鱼，顿时脊背冒冷汗呻吟“停、停、生日——快，不要礼啦……”狂奔下楼同前来调查的纪委撞了个满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