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,先生在阿勒泰当兵,部队驻地在北屯。沸腾多彩的军营生活,给他留下了太多的回忆,以至于每当给我说起在部队的事情,就一改他平时的少言寡语,绘声绘色地说个兴高采烈。
渐渐地,阿勒泰、福海、北屯、额尔齐斯河等等字眼,也开始撩拨起我一睹其芳容的愿望。
终于,在一个秋天,我跟先生去了阿勒泰。
途中在北屯吃午餐,当地的朋友请我们吃鱼宴,满满一桌红烧、干煸,油炸、清蒸的都是鱼:狗鱼,五道黑,鳊鱼……,这些鱼都是福海鱼,捞上来就做,味道好极了,我将各种鱼一一品尝,发现狗鱼最好吃,肉质细腻紧致,嚼着劲道,味道极其鲜美,于是完全弃形象于不顾,大快朵颐。
当时的吃相一定很不雅,先生笑笑地看了我一会儿,问:“好吃吗?”
“嗯,好吃!”
“好吃就多吃些。”朋友热情地招呼着,“现在狗鱼不多了 ,刚巧打上来几条,嫂子有福气。”
接着,大家聊起来打鱼的事,朋友说福海的鱼一年比一年少,狗鱼就更少了,在市场上,一公斤狗鱼要几十块钱,贵得很。
“当年那鱼可是多得很哪。”先生自言自语地说。
我忙着消灭碟里的一大块狗鱼,没顾上搭理他。
餐毕,同朋友告别,向北屯进发。
回味着狗鱼的鲜香,后悔没办法买几条狗鱼带回家,
想起了饭桌上先生说当年福海里狗鱼多得很。
想听听当年狗鱼怎么个多法。
得,一个不慎,又打开了先生记忆的闸门,他午饭时喝了一点儿酒,略带酒意,大声小气地讲起捞狗鱼的事情:
那是1970年冬天。
当时,部队正在参加引额(额尔齐斯河)济海(福海)工程,驻扎在河边的工地。
一个星期日,我和两个战友出去玩儿。
河边有一个很大的水塘,是额尔齐斯河涨水时留下的积水形成的,阿勒泰的冬天出奇的冷,水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,在阳光下熠熠发光,我们几个在冰面上打出溜,追逐嬉闹,累了,就仰面朝天四脚八叉地躺在冰上看天。
突然,透过冰层,我看到一条大狗鱼,足足有四十来公分长!
"哎,这儿冻着一条大鱼!”
战友们迅速跑过来,高兴极了,我们跑到岸上捡来有棱角的石头砸冰,好在这条鱼冻得不深,几下子这条大狗鱼就到手了。
啊!下边还有呢!只见冰碴子里挤挤挨挨的全是鱼!
我们拎起这条鱼向连里跑去。
炊事班长听到这个消息,立刻叫了几个战士,带了工具,推上拉拉车来到水塘。
万万没有想到,冰洞越凿越大,鱼越捞越多,只有鱼,没有水,而且都是狗鱼,都是长四十来公分,重五六百克大小。
一会儿,竟然装了满满一拉拉车。
连长把这事上报了团里。
于是,团里派拖拉机来拉鱼,拉了一趟又一趟。
于是,整个引额济海工地全知道了这事,远的近的都来捞鱼,拖拉机,卡车,毛驴车,人拉车,车来车往……
一直到整个水塘给翻了一个个儿……
于是,人们吃了一冬天的狗鱼……
“太夸张了吧,怎么可能呢?”我以为先生酒后乱吹。
“是真的,我们都知道这事儿。”
一位朋友说,那会儿,阿勒泰地广人稀,汉族人少,民族人也不吃鱼,福海、额尔齐斯河里鱼特多。那年春上发了大水,很多地方都被淹了,洪水退了以后,低洼地带就成了水塘,水慢慢蒸发,鱼的密度就越来越大,就形成了鱼多水少的情况,到冬天,水结冰,狗鱼就全冻到里边了。
“还有这事儿?”我仍然半信半疑。
“要不咱们拐个弯儿,带你去看看那地儿?”朋友说。
“好啊好啊!”我高兴极了。
车子在公路上疾驰,一会儿,朋友指着窗外说:“看,就是那边!”
透过车窗,夕阳下,额尔齐斯河闪着金光,河岸,是一望无际的原野,实在无法让人把它想象成那个水塘,无法和那热闹的捞鱼场面联系起来……
“嫂子,咱们停车下去看看?”
“不必了,还是赶路吧。”
沧海桑田,一晃几十年过去了,何必非寻旧迹不可?
就让这美好的记忆永存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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